□ 記者 趙豐 張煥辰 楊珂 李明
這是豐收的季節。黃河三角洲農業高新技術產業示范區（以下簡稱“黃三角農高區”）鹽堿地農業試驗示范基地的試驗田迎來收獲。這里收獲的不僅是一粒粒糧食，更是一個個精心培育的“科研成果”。
鹽堿地是我國極為重要的后備耕地資源，是“潛在糧倉”。2021年10月，習近平總書記在東營考察時強調，要轉變育種觀念，由治理鹽堿地適應作物向選育耐鹽堿植物適應鹽堿地轉變，挖掘鹽堿地開發利用潛力，努力在關鍵核心技術和重要創新領域取得突破，將科研成果加快轉化為現實生產力。
眼下的黃三角農高區，科研氛圍濃厚。眾多科研團隊瞄準關鍵環節加快品種選育，種植大戶們系統集成良種優勢及改地技術，努力把鹽堿地變成“希望的田野”。
品種選育全面鋪開
近日，黃三角農高區的大豆迎來收獲。中科院遺傳與發育生物學研究所“田志喜團隊”農高區負責人馬燕明在“科豆35”實驗田里掰下幾個豆莢，難掩收獲的喜悅。“今年，我們種植了325畝共4萬份大豆品系，收獲時間從9月15日持續到11月15日。今年產量相對穩定，其耐鹽堿、穩產、高產、不炸莢、抗逆性強的特點非常明顯。”
經過近十年的培育，“科豆35”今年將迎來審定“大考”。“作為一名育種工作者，‘科豆35’就像我的孩子，如果能通過審定，就和孩子考上大學一樣高興。審定后，希望它能得到大面積推廣，為保障國家糧食安全貢獻力量。”馬燕明滿懷期待。
從2018年開始，中科院遺傳與發育生物學研究所研究員田志喜帶著手中數千份耐鹽堿大豆材料來到東營，在含鹽量5‰的土地上試驗種植。他不斷搜集耐鹽堿大豆材料，目前已掌握68份優質材料，培育的“科豆35”等品系在中度鹽堿地上連續高產。
國家鹽堿地綜合利用技術創新中心（以下簡稱“國創中心”）主任助理、省農業科學院黃河三角洲現代農業研究院院長賈曦，從2015年開始就帶領團隊扎根鹽堿地，開展耐鹽堿作物品種選育。
“我們剛來黃三角農高區時，其他科研團隊來的還不多。隨著國家對鹽堿地綜合利用越來越重視，到這里育種的科研團隊越來越多，不僅有‘國家隊’‘省隊’‘市隊’，還有不少種子企業。”賈曦說。
作為濱海鹽堿地的典型代表，黃三角農高區鹽堿土壤分布廣泛、類型豐富，面積達到43.97萬畝，占全區總面積的83.75%，是探索鹽堿地治理利用新技術新模式新路徑的天然本底試驗場。
在這里，育種專家主要采用選種和育種兩種方式。選種，即做常規育種的專家把手中的好品種在鹽堿地上篩選，看其耐鹽堿能力。省農科院研究員徐冉培育的“齊黃34”就是原本已成為品種，后來在鹽堿地上試種，發現其在中輕度鹽堿地上有很好的表現后，被廣泛認可、種植。
賈曦說，通過選種已發現了一些不錯的耐鹽堿花生、玉米、高粱、小麥品種。
育種則是一個長期過程。育種專家把手中掌握的種質資源在鹽堿地上試驗種植，觀察其在不同程度鹽堿地上的表現，不斷優中選優，最終形成穩定品系。育出一個好品種一般需要10年左右的時間。
“鹽堿地是寶貴的資源。”康伯倫生態農業（山東）有限公司董事長李圣波說，除小麥、大豆等常見作物外，公司在黃三角農高區利用鹽堿地開展了特色中草藥和特色農產品的育種工作。以往，很少在中度鹽堿地上種植木瓜。后來我們發現，受鹽堿脅迫影響，中度鹽堿地種出來的木瓜花色和果品質量更好，有效藥用成分高出15%以上。迷迭香、丹參等十余種中草藥品種（系）經種植試驗驗證，均表現出色。
李圣波育種團隊還在中度鹽堿地上對彩色小麥、彩色玉米進行了品種選育，一些品種（系）耐鹽堿能力表現不錯。“當前，大家對糧食的營養要求不斷提升，鹽堿地特色農作物的市場需求也在日益增長，相關育種大有可為。”李圣波說。
國創中心加快核心技術攻關
采訪中，不少育種人員表示，耐鹽堿作物品種選育難度比較大，很多作物的耐鹽堿機理尚不清楚。育種團隊如果各自為戰，無法形成合力，也會影響耐鹽堿作物品種的選育效率。
為做好鹽堿地綜合利用核心共性關鍵技術和前沿引領性技術攻關，國創中心落戶黃三角農高區。2022年12月獲批建設，2023年5月正式掛牌運行，目前國創中心運行一年多，篩選培育小麥、大豆、藜麥、苜蓿、花生等55個耐鹽堿作物新品種（系），其中審定田菁、水稻等新品種4個。
可喜成績的背后，在于國創中心著力構建了耐鹽堿作物“保存評價—分子設計—精準加速—多梯度驗證”育種創新體系。
國創中心種質資源庫存放著糧食、油料、牧草等2萬多份種質資源，供育種團隊試驗研究、品種改良。
在國創中心耐鹽堿植物數字化育種平臺，記者看到一個個綠色“盆栽”生長在架子上。“這是育種加速器，它通過多項數字化技術，根據植物生長需要布局建設了適應不同植物、不同品種的育種模塊，再配備不同的光照、水培模組等設備，每年可育種6－8代，比普通育種效率高出好幾倍。”國創中心條件平臺部工作人員李林波說。
在大田試驗中，科研保障必不可少。在這里，中國科學院煙臺海岸帶所可為育種提供全面完備的土地數據監測支持。該所張奕博士介紹，對作物生長過程中的氣象數據、地下水、土壤、蟲害等情況進行長期定位監測，有助于育種人員對種子耐鹽堿能力作出準確判斷。
2023年—2025年是國創中心建設發展三個階段中的第一階段，其設立的“小目標”是突破一批鹽堿地生物育種關鍵核心問題，帶動1300萬畝鹽堿耕地質量普遍提升1—2個等級，單位面積綜合產能提高25%以上。
“去年以來，國創中心啟動了核心科研攻關，就發展鹽堿地農業技術上的共性問題，圍繞5個方向面向全國公開發布榜單，以‘揭榜掛帥’方式匯聚國內優勢技術、人才、產業力量參與鹽堿地綜合利用科研攻關。”李林波說，目前各揭榜項目正在有序實施。
在賈曦看來，加快鹽堿地育種關鍵核心問題突破，需要“有組織的科研”。“搞科研，信息不暢通導致重復科研的情況很多。以往大家常圍繞項目走，不能針對核心問題持續地干下去。”賈曦說。
目前，國家鹽堿地綜合利用技術創新中心已匯聚各類專家人才團隊100多個。為更好發揮各團隊優勢，國創中心圍繞耐鹽堿作物種質收集評價與新品種培育、鹽堿地適生種植與水鹽調控、鹽堿地特色農產品開發與利用等10個方向，按照“核心攻關團隊”“協同創新團隊”“院士創新團隊”三個維度，組建了45支創新團隊。各團隊圍繞領域核心任務，分工協作，定期組織研討，加快科研進展。
鹽堿地如何“長出”更多可能
10月18日，黃三角農高區丁莊街道東官莊村村頭的冬韻家庭農場，農場負責人劉東梅和幾位工人正在大棚里采摘晚熟葡萄。
“一個大棚里種了四五個葡萄品種，有紅的、紫的、青的，顏色不同，但都耐鹽堿。”劉東梅說，農場里種出的葡萄品質好，價格高，其中“冬韻紅”還在“山東農技杯”第二屆葡萄大賽暨鹽堿地現代葡萄產業高質量發展交流會上獲了金獎。
現在劉東梅成了遠近聞名的“土專家”，附近村民紛紛來農場參觀學習。在鹽堿地上種葡萄，劉東梅也走了不少彎路。
“早先不知道種什么耐鹽堿作物品種，就買來獼猴桃、葡萄、地瓜等各類作物試種，看哪種表現好就種哪種。”劉東梅慢慢地發現葡萄根系在土壤中以橫向生長為主，適合在鹽堿地淺層土壤種植。自己種的葡萄品種耐鹽堿能力不錯，品質也比一般土地上的要好。
選好了耐鹽堿品種，種植經驗仍需摸索。在鹽堿地上，作物常種在壟上，但在冬韻家庭農場，葡萄專門種在了壟溝里。“以往也是種在壟上，但鹽堿一泛上來，葡萄苗都死了。”劉東梅說，除了良種、良法，還要不斷改善土壤。劉東梅在壟溝中專門為葡萄覆蓋上了葵花籽、大豆、芝麻等油料作物秸稈。“我家的葡萄更愛吃瓜子和芝麻”。她開玩笑說。
這些油料作物秸稈來自農場中另外的幾塊大田，原來都是田外處理。把它們作為生態肥旋耕在土壤中后，不僅減少了水分蒸發，提高了土壤肥力，還提升了葡萄品質。
在鹽堿地上大面積種植芝麻、大豆、葵花籽等油料作物，并非是劉東梅的摸索，而是來自于省農科院專家的指導。
“從前幾年開始，我們農場成為黃三角農高區鹽堿地科技成果轉化示范基地。一些育種專家在這里試驗種植耐鹽堿作物品種，推廣以種養地、種養結合的模式。目前農場面積已增長到200畝。”劉東梅希望在專家的指導下，不斷改善種植條件，把鹽堿地特色農業品牌打出去。
在實際生產中，良種和改土相結合，系統集成現有技術優勢，已成為更多育種團隊及種植戶的選擇。
近幾年，李圣波帶領團隊在鹽堿地上嘗試了“藥藥間作”和“糧藥間作”，如將玫瑰花、木瓜、芍藥品種（系）進行間作，帶來收益的同時，也能通過生物舉措改良土壤，讓鹽堿地上“長出”更多可能。
